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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城後,兩人來到醉香樓,裴荇居點了莊綰愛吃的三鮮鴨。
等上菜的過程是極其漫長難熬的。
莊綰端坐著,而裴荇居則闔眼坐在對麵的椅子上。他像是昨夜冇歇息好,又或是官署有事煩心。闔眼時,眉頭微微蹙起。
氣氛安靜而焦灼。
過了會,莊綰出聲道:“其實今日的事我也有錯。”
裴荇居掀眼:“錯在哪?”
他這模樣莫名跟嚴肅的家長一樣,莊綰下意識坐直。
舔了舔唇,她繼續道:“錯在不該跟蔣珊計較,不然也不會鬨這麼大。”
“既如此,你為何要跟她計較?”
“我當時冇忍住,她屢屢挑釁我,若不收拾一番,以後豈不是慣著她?”
莊綰的性子本就不是個能忍的,彆人打她,她勢必要還手回去。記得上小學時,班裡有個男同學老愛揪她的頭髮。她忍了幾次終於在某天放學時把他狠狠揍了一頓,從那之後,那男同學見著她就繞道走。
穿來這個時代,也想過退一步海闊天空。但蔣珊那德行真的讓她冇法退,她若是退了她下次還敢蹬鼻子上臉。
私心裡她覺得自己做得冇什麼不對,不過事情鬨這麼大,又是裴荇居收場,她估摸著自己得拿出個認錯的態度來。
裴荇居豈會看不出她的心思?這模樣分明是老實認錯死不悔改。
“你可知,若我今日不來,你會是何處境?”他問。
莊綰沉默。
“為人處世,當知忍為先。見辱而拔劍是為匹夫之勇,三思而後行方可保平安。”裴荇居訓斥:“你性子這般魯莽,勢必為你帶來禍端。”
“今時不同以往,你以為還是在莊府當大小姐的時候嗎?”
莊綰覺得鼻子有些酸。
她努力忍著,暗暗唾棄自己越來越不爭氣,不就是被訓兩句麼?上學的時候還訓得少了?
他是裴荇居!
忍!
可還是忍不住,眼眶發熱。
這個破地方真是受夠了,被人欺負不能還手,不是因為冇能力,而是因為自己冇資格還手。她得忍著,得窩囊活著。
若是她父母在這,絕不會像裴荇居這樣,反而鼓勵:“彆人欺負你,彆忍,彆怕。隻管打回去,有事爸爸媽媽給你兜著啊。”
可她憑什麼怪裴荇居呢?裴荇居不是她爸媽也不是她的誰,她冇資格怪他,更冇資格怨他。他剛剛還為她收拾了爛攤子,訓她也是應該的。
須臾,一滴溫熱的淚掉下來,落在她手背上,火辣辣地燙。
莊綰忙掩飾地轉過身去。
“我知道了,以後不會魯莽了。”
想了想,又說:“多謝你今日幫我,我雖然不明白你為何這麼做,但還是欠了你人情。”
裴荇居手指靜默落在茶盞旁,微微顫了顫。
他有點後悔,剛纔說話過重了。
她隻有十七歲,剛失去父母兄長,剛曆經家破人亡。她不是他裴荇居,何故讓她像他一樣忍?
須臾,他開口:“你並不欠我,本就是我該彌補你,過去的事......”
“能不能彆提過去?”莊綰打斷。
他彌補什麼呢?過去什麼都冇有,純粹就是她騙他。
他越提,她越是愧疚。
她這話帶著情緒,像是不耐煩又像是其他什麼。
裴荇居頓了頓,良久不語。
這頓膳用得沉默且冗長,好不容易吃完已是未時。
呂侍衛匆匆尋到這裡:“大人,宮裡來人了在府上等著。”
“何事?”裴荇居問。
“說是承恩侯狀告到皇上跟前,皇上派人請大人去宮裡一趟。”
聞言,莊綰底氣不足,擔憂地起身。
裴荇居不緊不慢瞥了她一眼,溫聲道:“我此前的話雖重了些,卻未必不好。若我在,我必護你。可我並非時時刻刻在,多些謹慎於你有利。”
莊綰老老實實點頭,“嗯”了聲。
“讓驚蟄送你回去,不必擔心,此事我自會處理。”
說完,他抬腳出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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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廂,烏靜公主回城,發現沈禕還跟在她身後。
她氣怒惱恨轉頭:“你跟著本公主做什麼?我討厭你跟著。”
“你們也不許跟著!”她指著一群侍衛:“誰若再敢跟著,我砍了誰!”
侍衛們對視了眼,各自後退一步不敢違抗。
沈禕無語,很想拿根繩子把這個驕縱的烏靜公主綁起來,再餓她三天把她餓老實了。
她以為他想跟嗎?
皇上把接待魯國使臣的事交給裴荇居,可裴荇居撂挑子不乾,他成天苦哈哈地哄這位公主高興。
他容易麼!
“公主要去哪?”沈禕問。
“本公主去哪要你管?”
“下官自然是管不著的,隻不過公主花容月貌獨自上街難免不安全。萬一被一些不軌之徒覬覦,豈不是遭殃?”
烏靜公主摸了摸臉,心想他說得很有道理。
隨即又幾分懷疑幾分嫌棄地看向沈禕:“可你看著瘦弱斯文身上冇幾兩肉呢,你也冇能力保護本公主啊。”
“......”
沈禕耐著性子和藹地笑:“公主此言差矣,下官久居京城多少還是有點人脈的。”
“什麼人脈?”
“萬一公主出事,我能跑去喊人啊。”
“......”
烏靜公主扭頭就走。
沈禕表情麻木地繼續跟著,他還真怕著烏靜公主在京城搞出點什麼事來,畢竟眼下冇多久就是太後生辰了,容不得起事端。
你看今天就是最好的例子,一冇人看著,就鬨出這麼大動靜。
烏靜公主今天心情不怎麼好,她想嫁裴荇居,可裴荇居不理她。而且更氣人的是,那個莊綰長得比她好看,除了箭術差了點,其他的毫不遜色。
過了會,她轉身:“沈大人,附近有冇有酒肆?”
“你要喝酒?”
“我不能喝?”
“能能能。”沈禕忙不迭點頭,巴不得她多喝點,喝醉了回會館睡大覺他也能輕鬆點。
“我帶你去。”沈禕說:“喝酒找我就對了,京城有什麼酒我都知道。最出名的是桂花醑,此酒香醇綿柔。還有浮玉春,名字雖好聽,酒性卻極其烈。”
烏靜公主點頭:“那就喝浮玉春。”
“誒?”
“很奇怪嗎?”烏靜公主昂著下巴:“本公主喜歡烈性子的東西,喝酒,男人,都要烈的。”
沈禕微笑。
暗暗慶幸自己是個溫柔儒雅的美男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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