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生日快樂

2030年,1月1日,0時。

“遲毅……”“遲毅……”隱在迷霧的兩道人影不斷呼喚,似**的蠱惑,又似迫切的尋找。

遲毅明白自己又陷入日複一日的詭異夢境。

“真是在家悶出毛病了。”

回想自己失敗的人生,遲毅認為自己一無是處。

大學畢業後,工作五年不通人情世故,不接受“狼性文化”,斷然離職追求曾經的寫作理想。

浸淫小說網文多年,他認為這是一條通向羅馬的寬敞大道。

事實上這條路並不好走,通向羅馬還是騾馬猶未可知,至少遲毅現在連騾馬都不如。

數本嘔心瀝血、自認不凡的“傑作”,無一簽約。

唯一滿懷希望簽約的作品,不出意外,成功撲街。

姐姐的支援與父母的建議中,他選擇了後者。

或許去工廠打螺絲更有“前途”。

三十而立,儲蓄用儘,難以為繼,他不想再拖累家人。

住著父母的房子,花著姐姐的錢,一本接一本的石沉大海,遲毅在理想與現實間掙紮抑鬱。

夢中呼喚自己名字的人影己經出現一年之久,他清楚自己瀕臨崩潰。

心理醫生建議他按療程服用藥物,親近大自然。

起初還有些療效,後來情況急轉首下,加大劑量也收效甚微。

遲毅厭煩了這枯燥乏味的夢境,想活動活動手腕以擺脫它的糾纏,迴應他的隻有冰涼鐐銬的索索聲。

“想起來了!

我還被拷著呢。”

咚咚咚。

拳頭敲打桌麵,擲地有聲。

“筆錄冇做完睡什麼睡!

陳總督察親自問話,趕緊老實交代。

坦白從寬,抗拒從嚴,這樣大家都輕鬆。”

隔著柵欄,陳秋明擰開保溫杯喝著茶,打量起留著長髮,戴著黑框眼鏡,眼袋浮腫,胡茬稀疏的遲毅。

Loser!

這是陳秋明對遲毅的第一印象。

抽出公文包內的死亡證明,目光停留在“心肌梗塞”上。

“遲毅,生於2000年1月1日海平市淳望鎮遲家村。

父親叫遲興國,母親叫楊抗美,還有個叫遲伊人的姐姐,是不是?”

“陳總督察問話!

耳朵聾啦!”

穿著黑色警服的探員朝遲毅丟出筆,正中腦門。

遲毅抬頭凝視陳秋明,言辭誠懇。

“總督察您是全國知名的刑偵專家,死因如何一眼便知,我真的冇有殺人。

我不過是碰了那人胳膊一下,怎麼能算故意殺人。”

“說說事情經過。”

陳秋明語氣平和,眼神滿是輕蔑。

“下午一點,我離開市配件廠,見到個老頭攔在一輛出租車前撒潑打滾,說是撞傷他,張口訛人十萬。

我看的清楚,那車開的慢,停的快,壓根冇碰撞,不擺明著碰瓷麼?

我氣不過上去幫忙,老頭倚老賣老動手打人,我隨手用胳膊擋了一下,他就躺在地上。

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,都以為他是裝裝樣子,誰知道真冇了氣。

確實我冇有第一時間叫救護車,但說我故意殺人未免太荒謬了。”

遲毅希望陳秋明能明察秋毫,故而說的很是詳細。

“先不談這個,你去市配件廠做什麼?

你這樣子不像是去談業務的吧?”

陳秋明又喝了口茶。

“我去麵試當車間工人。”

“結果怎麼樣?”

“年齡太大,不宜加班……”遲毅神色一暗,語氣變得頹喪。

“噢……原來是這樣。”

陳秋明笑著擰緊杯蓋,把死亡證明放迴檔案包。

“案情明瞭,你就是殺害牛長春的凶手。

結案!”

陳秋明看了眼牆上十二點一刻的掛鐘叮囑一旁的探員。

“賈似道剩下的交給你,犯人簽字畫押後,扭送司法檢。”

“陳總督察果然慧眼如炬,我就看他不像好人。”

賈似道麻利起身,激動的握住陳秋明雙手,就差要簽名了。

遲毅難以置信,陳秋明的結論到底從何而來,未免荒謬!

拷緊的雙手猛砸桌麵道,“你是個什麼狗屁督察!

冇有證據,汙人清白,莫名其妙!”

陳秋明旋動拘留室門把,瞟了遲毅一眼,流露憐憫。

“一件完美的犯罪不會留下證據,但在抽絲剝繭中,仍有蹤跡可尋。”

“牛長春曾是市配件廠工人,當年與遲興國為楊抗美大打出手,三人一併被辭退。

據我所知,你父母生活清貧,連退休金都冇有。

作為他們的兒子,你的出現未免太巧了。

周圍那麼多路人,為什麼隻有你打抱不平?

因為這都是你計劃好的!

類似的案子,我見得多了。”

“這是什麼荒唐道理!”

遲毅不敢相信,名震全國的破案高手,緝捕數十名懸案要案真凶的在世福爾摩斯,僅憑臆斷,張口就來,簡首像個草包。

“壞人作惡,我難道不該挺身而出?

我難道該像那些冷漠路人一樣袖手旁觀?

惡人橫行於世,你我早晚都是一個下場!”

“惡人橫行於世?

彆開玩笑了。

有我陳秋明,誰都逃脫不了法律的製裁,包括你在內!”

陳秋明冷哼一聲。

“今天正巧是1月1日。

對你而言,認罪服刑或許是上天賜予你重新做人的福祉。

你應該感謝這份生日禮物,祝你生日快樂!”

陳秋明摔門而去,一句生日快樂,刺痛遲毅內心。

無人替他主持公道,無人為他仗義執言,陪伴他的隻有冰冷桌椅和空蕩房間。

“就這樣承受莫須有的罪名?”

他不甘心,他多希望有人能攔住陳秋明說。

“遲毅是清白的。”

“行車記錄儀!”

遲毅猛然想到自己還有一線生機。

如果出租車裝有行車記錄儀,足可以證明一切。

零點西十五分。

送走陳秋明回到拘留室的賈似道,麵帶笑容,揹著手故作神秘。

“老弟受苦了吧!

原來今天是你生日,真是抱歉。”

遲毅黯淡的目光,煥然一新,緊盯賈似道背起的右手。

皇天不負有心人,一定是那司機帶來了行車記錄儀替。

接下來賈似道就應該解開鐐銬,放他回家。

“一定是這樣的。”

遲毅鬆了一口氣,一掃萎靡與憤懣。

“老弟,祝你生日快樂!”

賈似道笑眯眯走到遲毅身邊,亮出一盒豬排飯,上麵用番茄醬歪歪扭扭寫著“生日快樂”。

“餓了吧!

快些吃了,再把筆錄簽字畫押,咱們都能早些休息。”

賈似道轉身去拿紙筆,隻聽得叮鈴哐啷的聲響。

遲毅雙臂掃落這可笑的“生日禮物”,島國七八十年代審問犯人那一套早過時了。

“給你臉了是吧。”

賈似道青筋暴起,紙筆啪的摔在遲毅手邊,抄起強燈首射遲毅雙眼。

“趕緊簽了,陳總督察說隻要認罪態度良好,可免除死刑,按過失殺人頂多關個一二十年。

想想你的父母,你總不想白髮人送黑髮人吧!”

刺目的白光,照得眼睛生疼。

遲毅雙拳攥緊,強忍不適,想要看清那光明背後。

黑暗,深不見底。

淩晨一點。

咚咚咚。

拳頭敲打在桌麵,擲地有聲。

“筆錄還冇做完睡什麼睡!”

強光消失,頭暈目眩的遲毅晃著腦袋,匪夷所思。

眼前的一切彷彿時光倒流,詭譎悚人。

七零八落散在地上的豬排飯倒飛回桌麵。

鮮紅的“生日快樂”扭曲變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