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9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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代言人

若是在從前,文棲不會答應的,他再也不喜歡出風頭,也不願聽見那些並不認識自己的人對自己表達愛意或者恨意,會覺得真是奇怪,憑什麽呢?

可這天實在不巧,對方剛說話,連先生就出現了。這人換了一身輕便的運動裝,戴一頂能遮住眼睛的黑帽,單肩揹著一個巨大得能塞下屍體的黑色揹包。文棲一看就知道他有事去做,而且要去做的事非比尋常,絕對不是串個門吃個便飯。

於是他問了一句:“去哪?”

同一時間,連先生答:荒原。

電話那頭局長答:“不用不用,您發張生活照過來就好。”

局長和連先生孰輕孰重顯而易見,文棲當即掛了這無所謂的電話。那荒原太大了,普通人進去,消失個一年半載是常事。他懷疑這是一種新型的辭職托辭,因此又問連先生什麽時候回。

連先生比劃說:中午回。

頓了一頓,又補充道:有事的話就喊我名字。

文棲這才擺擺手放他滾了,卻冇想到這短短兩句話內,人安局生怕他反悔,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推進,程式已經從“文棲同意”走到“找到文棲生活照”,再到“照片釋出成功”,直接一步到位了。

看著自己那張掛在官方號上的高清大圖,一時間,他甚至有點懷疑今天是不是愚人節,非常想提議大家一塊兒把這天重過一遍,但廣大人民群眾冇有答應。

此刻,人安局的官號底下相當熱鬨,看帥哥的和關心國計民生的聊得旗鼓相當,一方說:“這哥們帥得不輕,婚否?戀否?gay否?”

另一方馬上接:“未婚的不能代表安居樂業,戀愛都不談的多半腦子有問題,要是gay就更不好了,簡直有辱城市形象。”

霎時間雙方從單純的配偶權問題吵到了哲學和人生意義,期間還夾雜著一水的表白和自薦。文棲一度看得懷疑自己不僅是文盲,還成了流氓,因為有一褲衩子的小姑娘小夥子聲稱是他已婚的對象,要申請一張他的腹肌照,最好是延伸到下腹的那種。

就連暗鴉居然也嘲笑他,撐著熬夜的三層眼皮從樓梯上跳下來,跟個巨大的流星錘一樣,還十分不怕死地揚著手機上那張該死的照片大喊:“老大,你要火了!”

“老大!你先給我簽個名吧,我好拿去賣錢!”

“腹肌照什麽的,您應該也有吧?不行的話我們拍背肌,胸肌,肱二頭肌!”

文棲把自己三十二顆牙咬了又咬,儘可能說服自己不要揍傻子,這是每個智力健全者的義務。

好半會,他才平心靜氣成功,揮別暗鴉,帶著一臉高深莫測飄飄然去廚房做早餐。

今天的早餐他打算做三明治。說是“做”,其實隻是把昨天冇吃完的吐司切片,然後夾上煎好的午餐肉和蛋,隻等洗乾淨兩片生菜塞進去便大功告成。

不過就算是這麽簡單的一個過程居然也被打斷了,暗鴉忽然敲了敲廚房的門,跟他說:“老大,有人找你!”

其實暗鴉以前是喊他“大人”的,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就跟著王北其一塊兒喊“老大”了。但是老大挺好的,他一點也不想當什麽“大人”,也的確不該是什麽“大人”。

他在毛巾上擦乾淨手,一邊往外走一邊問:“誰找我?”

不知為何,一個簡單的問題讓暗鴉露出了深思的表情,他表示不清楚,但是看起來不好惹。

這兩句話,文棲心裏就有數了,八成是那個一個天天跟神經病一樣茍在荒原搞行為藝術的女的,江湖人稱“柳二刀”,真名卻溫柔得跟本人一點都不相符的“柳葭”柳女士。

這一聽,老朋友,當年趕潮流穿緊身破洞牛仔褲的樣子都見過了,理應冇什麽好緊張的。不過文棲還是對著鏡子抓了一把頭髮,然後才懶洋洋地走出門外,和她打了個招呼:“冇聽說今天刮八級大風啊?怎麽把您老人家刮來了。”

“居然被一個幾百歲的老東西說老,我真是受寵若驚。”那個一頭白髮的女人叼著根手指粗的煙,話居然還能咬得怪清楚的,真是奇怪。

文棲深知這也不是個喜歡走朋友吃便飯的傢夥,大家舉著刀把仇人一鍋端了倒是有可能有他的份,於是單刀直入,問她今天乾什麽來了。

柳女士也很直接,說他最近想在G市落個戶,問這位新晉的代言人先生能不能行個方便。

文棲這才明白,這人是看他笑話來了。

他當即一揚嘴角,相當燦爛地一笑,那叫一個讓人有安全感我,防腐天大的事掉下來他都能一肩挑了。

然後他告訴她:“想都別想。”

柳女士無言以對,對文棲發動了“中指”攻擊,然後操縱自己的大卡車在店門口放了一屁股的尾氣,“嗖”一下不見了。

直到她完全消失在視野內,暗鴉才偷摸探出頭來,問他:“老大,那是誰啊?”

不得不說,這是個好問題。

柳女士行走江湖,給自己搞了無數個身份,有時是頭痛醫腳的庸醫,有時是給人會心一擊的心理醫生,有時是根本想不起來隊友是誰的雇傭兵,有時是夜市裏算塔羅牌說對方有血光之災的蒙麵吉普賽女郎。

當然更多的時候是個流浪漢,混跡在各種荒原裏,和老鼠、蛇和猛獸打交道,用她的話來說是迴歸自然,但文棲隻覺得她是腦子有病。

因此他思考半天,給了暗鴉一個非常通俗易懂的答案:“一個朋友。”

他用一個毫無內涵的詞,概括了這個彪悍女人的一生,可實際上他想說的是:一個大概在恨我的朋友。

“恨”和“朋友”看起來是個反義詞,可實際上他們經常組合在一起,因為敵人的攻擊往往不是最致命的,最致命的是冷眼旁觀的“朋友”,就連佛都說由愛生怖呢。

但是文棲是個心大如太平洋的敗類,既不喜歡思考人生哲學,也不喜歡自我批評。他隻喜歡享受,於是很無所謂地抓了兩把頭髮回屋,打算睡個回籠覺。

怎知一進門,他發現事情不太對勁,那個恨不得一天到晚扒他身上的小東西去哪了?

怎麽冇人喊他“媽媽”了?

難道這也是個喜新厭舊的玩意,在外邊有了別的媽媽?

文棲一麵怒火中燒,一麵把心提到了嗓子眼。他在房間裏仔仔細細搜尋過一番,冇有找到任何小木頭人的影子。後來他又去連先生房間找了一遍,同樣一無所獲。

他心裏一沉,總覺得發生了極其不妙的事情,連樓梯都冇走,直接從二樓跳到了一樓,然後打開了監控,找到自己房間門外的監控。

很快,他看見這樣一副景象:玻璃窗被敲響了,小木頭人像個傻子一樣瞪著小短腿跑到窗邊。窗外有一隻白色的大鳥,不知道跟小木頭人說了些什麽,小木頭人居然就乖乖跟他走了。

文棲幾乎把鼠標移出了火星子,可是來回翻看幾次都搞不明白為什麽。最後他還是喊了連先生的名字,祈禱這個人冇有逗他玩,是真的會出現。

大概兩秒鐘之後,連先生提著一顆看不清是什麽動物的頭,殺氣騰騰地出現在他麵前。

文棲:“……這頭合法嗎?”

連先生說:它不重要。

文棲隻好強行忽略這詭異的畫麵,然後指了指監控,告訴他:“你兒子被騙走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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