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血戰麓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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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統十三年,雲南金沙江。“傳本督令,渡江!”靖遠伯王驥麵色深沉的向總兵宮聚命令道。作為此戰的總督,這已經是年邁的王驥第三次征討麓川。七年前,王驥率領三千人直搗麓川,獲封靖遠伯,那一年,他五十四歲。七年後,六十一歲的王驥受命,再征麓川。連續數年的征戰,大明在此地所耗費的錢糧早已不計其數。王驥深知,此戰若再不徹底蕩平麓川,等待他的將是文官如雪花般的彈劾,輕則致仕退休,重則罷官虢爵。金沙江之西,麓川軍見對岸的明軍蠢蠢欲動,皆嚴陣以待。翻滾的金沙江捲起陣陣黃沙,這空蕩的山穀中,霎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。“殺!”如巨石落入湖麵,箭矢驚散飛鳥。戰鼓如雷鳴般響起,明軍乘著先前造好的浮梁,向江對岸發起了猛烈的進攻,整個山穀頓時沸騰了起來。此戰所聚集的明軍,多是南京,湖廣,四川,貴州以及雲南的土兵,不識水性者比比皆是。這浮梁本就不是很穩,在奔騰的金沙江中更是顛簸異常,時不時便有坐不穩的明軍跌落入江水中,被洶湧的江水衝散。“都給我抓穩了!此戰若因落水而敗,我大明顏麵何在!”隻見一浮梁上的少年朝後方明軍吼道。此少年身被青色綿甲,外縛鎖子甲,頭頂兜鍪,胸掛護心鏡,散落在兜鍪外的髮絲早已被江水打濕,沾黏在白淨的臉上。“呸!”少年吐了一口濺到口中混著沙子的江水,看著前方已近在咫尺的麓川土兵,一把抽出了身側的雁翎刀,右手持刀,左手扶住浮梁,順著江水,等待著浮梁逐漸向對岸的麓川軍逼近。麓川土兵眼見明軍快要抵達這邊,將藤木盾立在身前,長矛別在藤木盾兩側,萬事俱備,隻等著明軍衝過來,將其刺穿在這長矛之下。少年見此,暗笑到:“小樣,這種手段本公子早有準備。”隨後收刀入鞘,抽出腰間另一側沾了火油的箭矢,對著與他乘同一浮梁的明軍說道:“柱子,借個火!”那叫柱子的明軍掏出一對火石,緊貼沾了火油的箭矢,“哢哢”兩下,火石蹦出的火星便點燃了箭矢。少年見狀,立馬搭弓上箭,衝著對岸一個麓川士卒的藤甲盾便射了過去。這麓川士卒千算萬算,竟誤算了這一層。若是他們提前將這藤甲盾浸濕,少年的這一招也便輕易破了。但大明的威嚴依然在,他們已經被大明痛打了三次,這一次不知該何等倉惶。在火箭觸到藤甲盾的這一刻,箭頭死死插入了盾內,箭矢上的火焰瞬間將藤甲盾包裹,再蔓延到了麓川土兵身上。登時,此處麓川土兵亂作一團。終究是被嚇破了膽的敗軍,一個亂,個個亂。少年見此等天賜良機,將弓胡亂往背上一係,再一次抽出雁翎刀,雙腿緩緩蓄力。待到浮梁遊到可以跳過去的距離時,少年頓時釋放出全部的力氣,奮力跳到了金沙江對岸。隻見這少年在地上翻滾了幾下,然後借力爬起,一把攬住一個麓川士卒,將雁翎刀死死插入了他的胸膛。這風騷的少年便是沈言了。自正統八年,沈言從乞丐窩來到王振宅邸上之後,衣食無憂自是不必多說,王振還差譴了先生教授他讀書。此次明軍遠征麓川,王振有意讓沈言積累些軍功,便指示馬順,安排沈言以錦衣衛百戶之職,跟隨王驥出征。幸而沈言曾經為了自保,去尋錦衣衛中人學了幾手功夫。幼時被幾個孩子痛毆的經曆,讓沈言至今都難以忘懷。不過這沈言雖說跟著錦衣衛中人學了幾年,但按沈言三天打魚,兩天曬網的性格來說,這些年學來的武藝,想必花拳繡腿的成分更多一些。即使是花拳繡腿,麵對陣形大亂的麓川軍,這點功夫倒也算夠用。其他明軍眼見沈言身先士卒,撕開了突破口,便也抽刀躍江而上,與麓川士卒展開了廝殺,整個金沙江山穀,殺聲震天。沈言倒在地上,大口大口喘著粗氣。看著懷中那個雙眼瞪大,嘴淌著血沫,尚未完全死絕的麓川士卒,熱血消散下去的沈言,大腦一片空白。後背慢慢被冷汗濡濕,汗珠混著江水一滴一滴從沈言的髮絲滴落,落入眼前這個麓川士卒不甘的眼中。“我……我殺人了?”這是沈言第一次殺人,沈言看著周圍廝殺混戰在一起的明軍和麓川軍,儘管上一世他從電視中早已看慣了刀光劍影,血肉橫飛,但當鮮血真的飛濺到他的臉上,蔓延到嘴角,沈言害怕了。作為已經死過一次人,沈言並不是怕死,而是親眼看著平日與自己飲酒吃肉的袍澤,此時正嗔目嘶吼,與麓川士卒以死相拚,武器來不及從殘屍中拔出,便赤膊上陣,手臂被斬下,便像野獸一般,用牙齒去啃咬。十數萬像狼一樣的大明官兵,此刻正拚儘全力,嘶吼著揮舞起刀劍,鮮血夾雜著頭顱在他們之中不斷飛落。昔年秦舞陽十二歲便敢當街殺人,橫行無忌。但當他跟隨勇士荊軻來到秦國大殿,望著秦始皇那掃滅六國的煌煌天威,他被嚇得連話都不敢說,手足無措著連頭都不敢抬。原來這便是戰爭,這便是殺人,殘酷而恐怖,與沈言平日的殺雞殺魚有著天壤之別。上一世生活在現代社會和平年代,這一世生活在高門大院衣食無憂的沈言,看著這血腥,殘酷的戰場,無助而震撼的呆滯在那,不知所措。“想什呢!”忽然一聲怒吼,沈言被人一腳踹到了肩膀,這一腳的力度,大到足足讓沈言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才堪堪停下,沈言在翻滾中,眼閃過一點寒芒,隻見一柄木製鐵頭長矛正死死的插在了他剛纔所停留的地方。好險!沈言也顧不得肩部傳來的劇痛,單手撐地,驀的從地上躍了起來。抬眼一瞧,那長矛的主人早已被一刀斬下了頭顱,顱腔中噴灑出的鮮血染紅了一旁的明軍。沈言細看下去,竟是渡江時曾借過自己火的柱子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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