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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時,莊綰收到了李伯派人送來的口信,說程大人同意了,並於今晚戌時出宮去采買一批酒。
她詫異:“為何是戌時出宮?屆時都天黑了。”
送口信的是個臉生的內侍,他恭敬道:“莊姑娘有所不知,那批酒是禦貢精釀,得夜裡開壇,不然有礙口感。”
“哦,”莊綰對酒不懂,覺得或許這是禦貢的噱頭罷了,上位者不都喜歡這種名堂多的東西麼。於是賞了他一些碎銀,道:“多謝小哥,你且回去回話,今夜戌時我必定準時到。”
送走內侍,莊綰心裡驟然輕鬆起來,她終於能離開了。
這兩天她冇去看裴荇居,裴荇居也對她不聞不問,想來已經接受了她離開的事實。
這樣最好不過,他接受了,不至於會派人追捕她。等他恢複記憶,屆時她人早已安全逃到了江南。
彷彿自由在向她招手般,莊綰看到希望,心情愜意,當即回屋開始收拾行李。
東西其實早就收拾好,兩套換洗的衣裳還有幾張銀票。除了裴荇居送的那些衣物原封不動放在箱子裡,她還把裴荇居送的那塊玉佩一併放在桌上。
這塊玉價值千金,當初想帶走來著,現在倒是不好再多拿了。
收拾好這些,她又去桌邊寫信。第一封是給薑寶荷的,署名“寶荷姐姐親啟”。接著又寫了第二封,給烏靜公主,也冇說什麼,皆是一些道彆的話。
最後一封留給秋檀。
秋檀這丫頭死心眼,莊綰的計劃一直冇跟她說。這段時間她也隻是以為自己跟裴荇居吵嘴了而已,並不知自己即將離開,若是明日她發現這封信也不知會有多難過。
但再如何莊綰都要走的,人世匆匆眾生皆過客,天下無不散筵席。況且她是去逃生,不得不走。
做完這些,已經快午時。聽說,貴女們的馬球賽已經落下帷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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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場女子馬球賽,毫無疑問烏靜公主得了魁首。
打馬球是近幾年傳入京城的貴族娛樂活動,起初是在男子裡時興,後來女眷們風靡起來。因此夫人小姐們學騎馬也是近兩年的事,固然有擅長馬球者,可若是跟從小就會馭馬的魯國人來說,那就遜色得多了。
烏靜公主憑藉精湛的騎術以及矯健的馬球身姿頻頻得求,當然,這裡頭也含著些貴女相讓的成分。
畢竟,有人暗中得了些訊息,據說皇上會在這場馬球賽上給烏靜公主賜婚。有這麼個原因在,旁人識趣地不跟烏靜公主爭鋒。
這會兒烏靜公主騎在馬上,甩著馬杆得意地望向高台上的沈禕。
過了會,內侍過來請人:“烏靜公主,皇上和太後請您上前聽賞呢。”
烏靜公主高興:“你們皇上要賞我什麼?”
“哎喲,封賞乃聖上龍恩,豈是小的們能知道的?”
“接著!”烏靜公主將馬杆丟給他:“我現在過去。”
上了看台,烏靜公主以大曌禮儀對皇上和太後行禮,抬頭時自以為隱秘地對沈禕眨了眨眼睛。
旁人看見了,神色微妙地朝沈禕看去。
沈禕莫名其妙:“為何這麼看我?”
“咦?你不知道?”
“知道什麼?”
“皇上要給烏靜公主賜婚啊。”
沈禕點頭:“知道啊,與我何乾?”
然而話落,那廂太後誇完烏靜公主一番,就轉頭問皇帝:“魯國公主聰慧英勇,哀家看著喜歡,想留她在京城,皇帝覺得可好?”
這話眾人心照不宣,皆安靜地等待接下來的賜婚。
皇上也順著太後的話問烏靜公主:“公主可願留在大曌的京城?”
烏靜公主點頭:“我喜歡這裡,當然願意。”
太後笑:“我看烏靜公主年紀也不小了,不如皇帝為她賜婚,好讓她安心留在這。魯國與大曌聯姻,兩國交好也是一樁美談。”
皇帝轉而問魯國皇子:“不知文勒皇子以為如何。”
皇子本就是帶著妹妹來聯姻的,聽後自然很高興。他起身行了一禮:“單憑皇上決定。”
於是,順理成章地,皇帝問烏靜公主:“我大曌兒郎千千萬,個個出類拔萃才辯無雙,不知烏靜公主可有中意的。若你說出來,朕就為你賜婚。”
烏靜心下歡喜,也不扭捏。她抬手一指,嬌俏道:“本公主喜歡他,可否指給我做駙馬呀?”
被指之人沈禕,瞪大眼睛,渾身僵硬。
“皇上......”他欲起身拒絕,卻被人摁住。
裴荇居不知何時來到看台,低聲提醒:“莫衝動。”
沈禕渾身血液倒湧,腦子裡空白一片。周圍人都在笑,烏靜公主也在笑,他慌亂而蒼涼地轉頭看向賽場。
那裡,薑寶荷也在看他。
良久,他唇瓣動了動,終是失魂落魄地坐下來。
“沈大人?”有人喊他:“皇上問你話呢。”
沈禕像是被雨淋過似的,魂不守舍呆若木雞,隻袖中拳頭攥得死緊。
太後說:“你們看,沈大人高興傻了。”
話落,眾人笑起來。
烏靜公主也羞臊地笑起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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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膳將至,眾人離席,溧音湖畔的人也陸續散去。
沈禕氣怒地走在前頭,待經過無人處,他一腳踢向路旁的樹。
樹枝晃了晃,散落了許多葉片。
裴荇居三兩步走上來:“今日無論烏靜公主指誰,誰都不能拒絕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沈禕點頭:“我隻是不懂。”
“不懂什麼?”
“烏靜公主不是要嫁你嗎?怎麼就選我了?憑什麼是我啊!”
“我根本就不想.......”
“己修,慎言!”裴荇居勸道:“這是皇上的旨意,若你抗旨,壞了皇上大計不說,於你自身是禍。”
沈禕又怎麼不清楚?正因清楚,所以才絕望。若他今日抗旨,他的仕途也就到頭了,屆時不隻自己,恐怕連裴荇居也要一同遭殃。
“可我不想娶烏靜公主,我......我有喜歡的人了。”
裴荇居驚訝,正欲問他,那廂烏靜公主追過來。
“沈禕,你等等我啊。”
裴荇居轉頭看了眼,無奈拍了拍沈禕:“我先走了。”
很快,烏靜追上來,抱怨道:“你走這麼快,怎麼也不等我?沈禕,你要去哪?用過膳了嗎?我陪你一起啊。”
沈禕死死盯著她。
見他這模樣,烏靜臉上的笑緩緩凝固:“怎麼了?我們賜婚了你不高興?”
“為何是我?”沈禕問,停了下,倏地咆哮:“為何是我啊?你為何非要嫁我呢?”
烏靜被他嚇得臉色發白,下意識地瑟縮了下。
她像個犯錯後手足無措的孩子,努力擠出點笑:“沈禕,你......你不高興嗎?你明明.......”
明明比賽的時候還在高台歡喜地看她,這會兒怎麼就變了?
溫熱的東西模糊她的眼睛,她用力抹了把:“我以為你也喜歡我的。”
“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喜歡你?你問過我了嗎?你是公主你了不起,你們天生高高在上不管彆人意願,哪怕是終身大事也隻看你自己心情。可你有冇有想過,我根本就不想娶你呢?”
烏靜公主愣在原地,淚水再眼眶裡轉了轉,撲簌簌地掉下來。
沈禕頓住,沉默了陣,扭頭離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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