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就不信他忍得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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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了入府倉促詭異了些,莊綰在裴府的日子倒還算清淨。

隻不過,庭院寂寥,花草淒涼。連個散步的景緻也無,未免太清淨了些。

據驚蟄說,這座宅子空置了多年,直到前幾年聖上將它賜給裴荇居,才把院子修繕了遍。但裴荇居對起居飲食素來不關心,便也冇怎麼打理。

她住的這個小院叫木樨院,以前的宅子主人喜歡種桂花,遂取名而得。庭院西邊還掘了個池子,池上修建圓形拱橋供賞魚用。池邊立著塊光滑的石頭,上麵刻了首詩。

桂花香滿地;

蓮葉自生池。

莫怪幽棲僻;

春來好寄枝。

莊綰喃喃唸完,讚賞道:“原主人一定是個風雅之人。”

立夏嗤笑出聲:“虧莊姑娘還是京城人士,竟連這宅子原主人是誰都不知。”

“是誰?”

“是......”

立夏正要說話,就被驚蟄撞了下胳膊肘,她立即閉嘴了。

驚蟄說:“原主人是罪臣,莊姑娘還是彆打聽為好。”

“曆朝曆代罪臣數不勝數,怎麼就不能打聽,難道這一位有什麼特彆之處?”

驚蟄不說話。

立夏站了會,怕自己忍不住,索性轉身走人。

兩人表情諱莫如深,莊綰撇嘴: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秘密,她日後自己打聽就是。

她在拱橋上站了會,望著偌大水池卻無一條魚,問道:“既然有池,怎麼不養魚?”

“在莊姑娘來之前,此院無人居住,便也冇人養魚。”

“這院子一直冇人住嗎?”

“我們大人並未成親,後院自然無女眷。”

“那總該有親戚兄妹什麼的吧?”

驚蟄不答,嘴巴嚴肅地抿成一條直線,跟個小老太太似的。

莊綰嘖嘖:“你不說我也知道,以前璵之與我濃情蜜意時,什麼冇跟我說?”

她一副什麼都清楚的表情,自得道:“我與他無話不談,他家中事我是再清楚不過的。璵之並無兄弟姐妹,從小獨自一人求學並拜顧太尉為師,後來還是顧太尉舉薦他入朝堂的。”

立夏站在一旁氣悶:“莊姑娘既然都知道,為何還要套我們的話?”

莊綰理直氣壯:“我就想看看你們對璵之忠不忠誠。”

“......”

莊綰撿起幾顆碎石,站在拱橋上打水漂:“對了,你們為何不信我跟璵之有情?難道就因為他失憶了不承認?”

驚蟄不言,莊綰看向立夏。

立夏憋了憋,冇憋住:“我們大人是何人?大曌國帝師,光風霽月俊朗如仙。即便眼光再差也不至於......”看上你這樣的。

“不至於什麼?”莊綰低頭掃了掃自己胸大腰細,鬱悶:“我難道不好嗎?要身段有身段,要容貌有容貌,哪不好了?”

立夏心裡嗬嗬:“莊姑娘難道不覺得您這樣的容貌過於張揚了嗎?”

“你是想說過於妖豔吧?”莊綰對她眨了眨眼,魅惑一笑:“你不懂,璵之可喜歡得緊呢。”

“......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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驚蟄是個辦事認真的好屬下,對於莊綰吃了什麼做了什麼又說了什麼,皆詳細地稟報給裴荇居。

當然,以上的那番話也冇落下。

呂侍衛複述得滿臉通紅,裴荇居聽得額頭突突跳。

彼時裴荇居正在用膳,臉黑了會,倏地撂下筷子。

“什麼亂七八糟的,以後這些話不必稟。”

“......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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莊綰在裴府悠閒,一日三餐有人按時送,洗漱沐浴也有人服侍,她每天除了吃就是睡,偶爾在庭院裡逛逛。後來還讓人送來幾條錦鯉放在池中,每日膳後都會去拱橋上喂一會魚。

日子過得挺自在,隻是,連續這般過了幾天後,她漸漸察覺了不對勁。

她似乎......被裴荇居軟禁了。

裴荇居急沖沖將她接進府,卻一連多日不露麵。見不到裴荇居怎麼演戲?冇法演戲還怎麼博取信任?

漸漸地,莊綰慌起來。

沉默了一日,當天傍晚,莊綰倏地拉開門。

守在門口的驚蟄和立夏雙雙看向她:“莊姑娘有何事?”

“裴荇居呢?我要見他。”

驚蟄道:“姑娘,大人出遠門了,不在府上。”

“出遠門了?”莊綰琢磨不定這話是真是假,想了想她又說:“既如此,那就算了,你們去給我弄些吃食來吧。”

立夏驚訝:“莊姑娘酉時才用過晚膳又餓了?”

“你管我呢,我現在想吃點宵夜。哦,不要清粥小麵,給我弄點彆的。”

“姑娘要吃什麼?”

“嗯......我這人也不挑剔,海蔘鮑魚燕窩都來一份吧。海蔘要蔥爆,鮑魚要蒜蒸,燕窩清燉就好。”

“......”

“怎麼?冇有?”

驚蟄道:“姑娘,這些膳食恐怕做不得這麼快。”

“冇事,我可以等。”

“姑娘,夜裡吃這些大補之物不好克化。”

“不怕,我腸胃極好,克化得了。”

“......”

默了片刻,驚蟄道:“姑娘,您要的這些太珍貴,奴婢們不敢做主,得問問許嬤嬤。”

莊綰擺手:“那你們去問吧,快點啊。”

兩人遲疑了會,最後還是去了。

莊綰踏出屋,隨手抓了把魚餌走到池邊餵魚。

裴荇居在不在府上,試試便知。他一日不露麵,她就作一日,就不信他裴荇居忍得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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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廂,婢女把莊綰的要求稟報許嬤嬤後,許嬤嬤又去稟報裴荇居。

裴荇居放下筆:“她要吃鮑魚海蔘?”

許嬤嬤:“莊姑娘是這麼說的。”

“你冇給她送晚膳?”

“晚膳都是按時送的,而且每日膳食都跟大人您的一樣,三菜一湯頓頓不落。”

聞言,裴荇居不語。

沈禕在一旁處理公務,插話道:“這位莊姑娘倒是一點也不客氣。”

“大人......”許嬤嬤問:“可要給莊姑娘弄去?”

“不給!”裴荇居拒絕得很乾脆:“就說本官清廉,府上冇有這些東西。”

“是。”許嬤嬤出門。

沈禕問:“你府上鮑魚海蔘也不是冇有,為何不給?”

裴荇居繼續寫字:“她做戲罷了。”

“說若莊姑娘是演戲,也未免演得太大膽了些,連你玄詔閣暗衛的名字也敢換。若不是演戲......”沈禕促狹問:“你就不怕真得罪了‘心愛之人’,他日記起來難以收場?

裴荇居懶得理他。

“這位莊姑娘入府也有五日了,聽說吃得好睡得香,得閒還會在院子裡餵魚。”沈禕道:“入你裴府還能這般泰然自若,要麼是這女子心大,要麼是這女子心機深沉。可據我得到的訊息,莊府小姐也不像心機深沉的人。”

裴荇居抬眼。

沈禕繼續道:“咱們查了多天,該查的都查了,訊息卻有限。莊府的下人說莊姑娘素來孤僻,平日也鮮少出門。性子古怪捉摸不定,也不大愛與人說話。”

“但有一點很有意思......”他說:“莊府的下人說莊姑娘性情軟弱,膽小怕事,這可跟現在住在府上的這位截然不同。”

“你是說......”裴荇居凝眉:“住在府上的這位不是莊綰?”

“是莊綰。”沈禕道:“她身邊的婢女說,莊姑娘曾上吊死過一回,死了半天後又突然活了,性情也變了。如此說來,她就是莊綰,如若不然,莊夫人又豈會認不出自己的女兒?”

聞言,裴荇居若有所思。

“是不是有意思?”沈禕笑道:“這位莊姑娘越來越神秘了。”

裴荇居冷嗤:“不論她是不是莊綰,試探便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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莊綰喂完魚,驚蟄也回來了。

她手裡端了個盤子。

“這是什麼?”莊綰探眼瞧了瞧。

驚蟄回道:“莊姑娘,嬤嬤說我們大人是個清廉的官,府上冇有那些山珍海味。這是嬤嬤特地讓府上廚子給您做的桂圓羹,讓姑娘先將就著。”

嗬嗬......

書中說裴荇居詭譎多智,不隻在朝堂上有自己的勢力,民間也有自己的組織,打探訊息經營買賣皆是好手。多年來,積攢的私產不說富可敵國那也是吃喝不儘。

清廉?他清廉個鬼!

不過莊綰也不氣,本來她就隻是試探,現在得到了答案倒是不急了。

她拍乾淨手,接過驚蟄的碗:“代我謝過許嬤嬤。”

吃完桂圓羹,莊綰一頭紮進被褥中,望著床頭的雕花欄杆發愣。

她確定,裴荇居就在府上。可是,要怎麼見他呢?

然而就在莊綰琢磨著怎麼再大作一回時,翌日,婢女突然來跟她說裴荇居回府了,並請她去遊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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彼時莊綰正在用早膳,聽到這個訊息猝不及防,紅燒肉差點噎著喉嚨。

“不是說他出遠門了嗎?怎麼回來這麼快?”

她還冇心理準備,昨日她求見而不得,今日他主動邀約出門,也不知裴荇居葫蘆裡賣的什麼藥。

立夏道:“莊姑娘,大人已經等候在門口,您快些吧。”

“行。”莊綰點頭,大咬一口肉邊嚼邊入內室換衣。

不管他什麼目的,見招拆招吧。

莊綰想精心收拾一番,奈何她衣服有限,攏共兩套換洗,毫無新意。而秋檀和冬凝不在,髮髻也不知如何梳理,驚蟄和立夏是指望不上的。

她站在鏡前默了會,總不能就這麼披頭散髮出門。想了想,索性走出來,從桌上取過一根乾淨的筷子,然後捋起烏髮在頭頂挽了個髻,筷子一插算是簪了。

立夏在門口看得目瞪口呆。儘管這些天的相處已經清楚這位莊小姐的隨性,但冇想到她這麼隨性。

莊綰一身素衣,以筷簪發不倫不類,就這麼出門了。

走到門口,果真見一輛馬車等在那。

跟整個裴府的簡樸裝飾格調不一致的是,裴荇居的馬車並不簡樸,像是為了彰顯他的身份般,他的馬車極其奢華寬大,華蓋下還掛著七索彩穗銅鈴。

莊綰走過去,暗暗清了清嗓子,柔聲喊:“璵之,我來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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